3、1983年的冬天,非常的寒冷。西北风呼啸着,刮起了黄体高原上的尘土,扑打着黄体高原上所有的建筑物。天空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,雪花倾泻下来。整个黄土高原上的沟沟茆茆已经被雪花覆盖。
我跟着母亲在荒凉的山道上走着,我们的乞讨生活已经有两个月了。
以前母亲总是带着我在村子附近乞讨,要来的馒头,小米,面粉,洋芋,母亲会在傍晚时分收拾好,用长长的布口袋装着,抗在肩膀上,领着我回家。回到家里后,父亲烧锅,母亲做饭,我能吃到一天中的唯一的一顿热乎饭。
因为我们在村子附近一直转悠,村里很多人开始嘲笑父亲,说他没本事,叫老婆孩子要饭。父亲的脸上挂不住,他很多次阻止母亲跟我出去要饭。母亲为了父亲的面子,开始领着我,走的远远的。母亲临走前,给父亲做了馒头,留够了能吃十几天的小米。
黄昏的时候,雪花落满了我跟母亲的身上,寒风像刺激我们一样,不停地钻进我们棉袄的破洞里。我的手冻僵了,脚麻木了。尽管母亲不停地哄骗我,说前面就到村庄了,就能吃到好吃的,我还是不想走了。
母亲没办法,蹲下去,背起我。
也许是因为寒冷,也许是因为风大,母亲走的很慢,步履蹒跚。
在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中,我终于看见了一个小院子,还要几孔破窑洞,破窑洞的上空飘出了缕缕炊烟,一股肉香钻进了我的鼻孔。母亲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看到村庄,猛然看见一个小院子,她有些欣喜,欣喜和希望给母亲带来了巨大的力量。母亲背着我,几乎是一路小跑着,奔向那个小院子。
在走到小院子中间的时候,母亲已经没有力气了,她跌倒在地上,我从他的背上摔下来。母亲喘着,白色的气体不停地从他的最里面冒出来。
门开了,一个中年男人从窑洞里走出来,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,穿着黑棉袄,带着火车头帽子,修长精壮的身体,上浓眉毛下长着一双清泉澄澈的眼眸。尽管他的脸因为长期西北风的侵蚀,变得有些粗糙,但是那棱角分明的曲线,那星眉朗目,使得这个男人粗狂中带着阳刚的帅气。
中年男人一愣:铁牛,你看这是谁?
铁牛楞了一下:不认识。好像是要饭的。
中年男人说:这些要饭的,都是好吃懒做,这么好的政策,谁现在还没吃的。你们赶紧滚。
母亲爬起来:大哥,求求你了,给娃一点吃的,娃已经饿了一天了。
中年男人走过来,推了母亲一下:赶紧滚,别在这里装可怜。
铁牛拦住了中年男人:哥,我看他们也怪可怜的,这么冷的天,还带着娃。大人都冷的受不了,何况一个娃。啥也不说了,走,进屋。
中年男人摇头叹息:铁牛,不是我说你,你就是心软。唉,我不管了,走了。
中年男人走了。
铁牛带着我跟母亲进了窑洞。
窑洞里很干净,窑洞的墙上贴着麒麟送子和福禄寿的年画。窑洞中间是一个火炉子,火炉里的柴火烧的很旺,柴火上的一口小铁锅此时水浪翻滚,冒着白气,白气中间,隐约可以看见紫红色的肉块。
我眼巴巴的看着,把手指伸进嘴巴里吸吮着,吞着口水。
铁牛拿过来两个白色的瓷碗,从铁锅里捞出肉块,放在碗里,端在我们面前:吃吧,算你们有口福,这是我晌午刚从沟里打的野兔。
母亲一脸感激:谢谢你,大哥。这叫我说啥好。
铁牛说:啥也别说,先吃饱。
铁牛笑了,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。那笑容很温暖,至今留在我的记忆深处。
我狼吞虎咽的吃着,母亲跟我一样。饥饿叫我们几乎是囫囵着把肉块吞下去的。吃完后,我感觉暖和了很多。
母亲仔细的舔了我跟她的碗,她把碗边的肉汤舔干净了。
铁牛问:还吃不?这里还有?
母亲说:不吃了。走,春岩。
母亲拉我,我不想动:妈,我不想走,我想在这里再坐一会儿。外面太冷了。
母亲说:乖,这是别人家,咱们不能在这里呆。
我说:妈,外面快黑了,咱们去哪睡觉?
母亲愣住了,她看看铁牛。
铁牛显得很为难:嫂子,你跟娃留在我的窑里,有些不方便。我没啥,可是你是个女人,我怕别人说闲话。
母亲说:我知道,我不在这个窑里呆,我去你家别的窑行不?放柴火的窑洞就行。我跟娃坐一晚上。
铁牛犹豫着,最后,他咬咬嘴唇:这样吧,你就跟娃在这个窑洞里住一晚上,我去隔壁的窑洞睡。
母亲连忙说:还是我去吧。
铁牛笑了:我身体结实,你咋行?啥也别说了,就这么定了。
我高兴的跳起来。
此时窗外,暮色降临,一片漆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