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
邵言锐带着卫溪去到街尾的一家老面馆坐下,点了两碗面,还特意多叫了份蔬菜。
十分和煦地放在卫溪面前,让他多吃点,长身体。
等面上来了,邵言锐东拉西扯了点闲话,就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正事了。
“奇、奇怪的活动?”
卫溪叼着一筷子的杂酱面,吸溜一口,茫然地眨眼。
“就是你们正常工作之余,”邵言锐循序渐进,“老板会不会安排你们去接一些其他的什么活?”
见少年还是一副略显不懂的样子,邵言锐急得不行。
“就是工资异常高的那种!”
邵言锐想过了,以徐泽那样的性子,一般违法乱纪的事情肯定不会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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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每次接电话又神神秘秘的模样,如果不是老板威胁,那就只剩下利诱了。
毕竟男人之前说自己缺钱,可这次旅游订酒店买东西什么的也眼睛都没眨一下……邵言锐这几天脑补了许多。
卫溪反应有点迟钝,但脑子还是会转的。
邵言锐这么一描述,他首先联想到的就是某个又高又凶的男人,还有他不让自己接其他客人的警告。
以及店里同事平日里私下的交流对话。
“有……倒是有。”
年轻男孩也不是几个月前什么都不懂的单纯新人了,他知道店里提供了不少服务,有的提成少,有的提成高。
只不过他现在钱都够用, 一直没去学过提成高的那些。
“真的有!?”
邵言锐捏紧了筷子,没想到真被自己猜中了。
“具体做什么的?”他连忙追问。
卫溪挠头,“我没做过,不知道具体干什么诶,反正老板娘说那才是店里的利润大头。”
邵言锐脸色一凛。
原来如此。
原来按摩会所打着按摩的幌子,实际上私下里是其他生意的遮掩地!
这就都对上了。
邵言锐越来越觉得和自己的猜测相符。
“他们怎么选人的?”
“选人?都是自愿的啊。”卫溪很自然地说,“愿意的可以去找老板挂上牌,不愿意的就不做。”
二丫和蒋老板都不许他做,他就没去挂牌。
邵言锐筷子捏得更紧了。
好哇,你个徐泽。
竟然还是自愿跳入泥沼的?
“不过,虽然给的钱多……”
卫溪咀嚼着软软的面条,回想起同事们时常的吐槽,“但是做这种活也很辛苦的!”
“老板娘说风声紧,”他满脸害怕,“有时候他们都去外面,而且……”
“有的人干完回来脸都青了,甚至会累得请几天假!”
是啊,可不是辛苦吗?
邵言锐面色严肃地点点头。最近那人抽烟抽的那么凶,肯定都是因为帮老板做了太多这样的活。
毕竟,那种事要防着警察,还要经常转移场地,虽说他家男人可能没有接触太深层次的东西,但肯定每天都提心吊胆的。
“对了邵哥,你为啥打听这个呀?”
少年的目光单纯清明,看得邵言锐心里又把黑心老板骂了好几遍。
他犹豫了下,怕少年以后也因为钱误入歧途,便给他讲述了一个自己亲眼所见,印象深刻的故事。
“我工作之前,一直很穷。”
“高中没读完我爸就把我赶出家门了,”邵言锐并不耻于说出自己的过往,“没钱也没地方住,一开始只能睡桥洞。后来打工挣了点钱了,就找了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。”
“在一个大厦的地下室,每天的床租只要几块钱。”
“那个地下室有七八个房间,每个房间能挤十几个人。虽然环境不太好,但胜在便宜。”
邵言锐微眯着眼,回忆起那时候的生活,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下来的。
“那里都是些来城里碰运气的打工者,流动很快,每天都有人没钱了搬走,又有新的人住进来。”
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舍友里面流传了一个群号……”
“说是如果缺钱,又身体健康,可以加进去。如果验证通过了,里面的人会教你赚大钱。”
“轻松,又来钱快。”
“啊,大钱?”
卫溪好奇地问,“能挣多少钱?”
邵言锐从兜里摸出了一根烟。
“几万……到几十万吧。”
其实一开始,邵言锐也动心了。可他仔细一想就发现这个传言漏洞很多,天上也没有掉馅饼的好事。
但那时候他真的穷得要吃不起饭了,假期过后又要交下学期的学费,他就抱着万一的念头,加了那个群。
“你,你成功进去了?”
卫溪听得入神,忍不住停下了筷,催促邵言锐快讲,“那到底是什么赚大钱的活呀?”
要真是轻松又来钱快,他也想做哩!
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,卫溪偷偷吐了吐舌头,忽然觉得现在自己的工作除了客人凶一点,好像……也算得上轻松又来钱快了?
“靠自己的身体。”
邵言锐吸了口烟,瞧见少年惊讶的张大了嘴,还以为他在吃惊这种事,抬手给他合上了下巴。
“想什么呢,是……”他声音放小了些,却显得更令人发凉了。
“是……卖自己的器官。”
卫溪的嘴又再度张大,这回眼中才露出惊恐。
邵言锐看到这个反应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,那时候他看到所谓的群主在群里放出各种明码标价的需求信息,然后一群人追着竞价时,也是这样的表情。
他一直只是围观,没有冒泡没有参与,没过多久就被警惕的群主踢出去了。但邵言锐知道,同住在地下室里的好些人,还依旧在那个群中。
后来有一次他打工下班得早,回去是恰好碰见了一个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的舍友。
那人面色惨白还不时按着肚子,脸上却喜笑颜开的,瞧着有些吓人。
邵言锐见他都快晕倒了,忙上前帮了把手,帮他把一点行李打包了干净。本来还想扶他一把的,没想到刚走近,就瞧见那人按着肚子那里的衣物上沁出了血。
那人见状也不瞒了,龇牙咧嘴地冲邵言锐笑,“卖了个肾,换个干净点的地方住。”
邵言锐当时也是惊呆了。
他没想到真的有人会为了钱拿自己的命去做生意。
“那个人也是走投无路了,”邵言锐又深深吸了一口烟,“他给他表哥做担保,表哥欠钱跑了,他得还债。”
“他父亲前段时间又摔断了手,母亲卧病在床,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。”
“他卖肾本来说的是十万,结果最后只给了他五万块。”
“但没办法,割都割了,他再闹下去,五万块都拿不到……”邵言锐叹了口气,“他自己留了五千,把表哥欠的两万还了,剩下的都寄回了家。”
“后、后来呢?”卫溪听得攥起了小拳头,难过又担心。
“后来?”邵言锐平静地说,“后来他休息了一个月,能动了,就重新换了个地方打工呗。”
“日子……还不是要照常过。”
事实上,失去了一个肾脏,一切的重活基本是都做不了了。
邵言锐后来听人说,那人去了家工厂做些流水线的活,但没做多久就因为时常晕倒又完不成指标而被辞退了。
再后来……
好像因为感染治疗不及时,去世了。
邵言锐那时就在想,人为什么会活得那么苦呢?
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好命,有的人卖一条命都不值几个钱呢?
没有人给他答案。
他只能埋头拼命打工挣钱,铆足了劲,想过得没那么苦一点。
故事讲完了,邵言锐没有再续上之前两人的话题。他埋头把已经坨了的半碗面消灭了干净,起身结账。
卫溪小脑瓜却转了起来,连接到之前邵言锐问的问题,一张小嘴张成了圆形。
“不、不是吧……锐哥你不会以为……!”
邵言锐连忙冲他“嘘”了一声,等两人走出面馆,才低声道。
“你没掺和进那些事里,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“错了错了,”卫溪连连摇头,“我说的那些活儿不是邵哥你想的那样!”
他着急地想要解释,却被邵言锐摆手打断。
怎么可能不是呢?
邵言锐心想,徐泽本就是学医的,又曾经说过店里的老板背景很复杂,旁人不敢惹,会所才能一直开着。
加之刚才卫溪说的那些,拼凑起来,完完全全……就是一条和故事中相似的产业链!
他之前一直避免自己往这方面想,但刚才和卫溪聊完,心却不由得沉到了谷底。
如果真是这样,该怎么办?
正兀自思考着这个有生以来遇到过最难的问题,邵言锐的袖子忽地被卫溪扯了一下。
“哎锐哥,你看那边,是不是徐哥?”
徐泽:我清清白白一良民。
兰瑞生:我清清白白一老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