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浅蓝惑星》

十六

他们在水面上行进了二十多个小时，才见到第一片陆地。

这片陆地要比之前他们坠落的那片大上很多，一眼望不到边。

怪物从水中走出，将之前趴在他背上熟睡的加云抱在手里，踏上这片陆地。虽然是人类的身形，可他的脚步平稳，没有任何起伏，加云一直不曾醒来。

一阵干燥的热风从地表涌起，加云恍惚着睁开眼睛，问：“找到陆地了吗？”

怪物已抱着他在陆地上走了一圈，这片陆地地势平坦，也受到了一些流星雨的波及，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，但大都是金黄色的沙土，几处不大的冒气口，再无其他了。他判断加云不会喜欢这里，便道：“恩。但并不理想，还要继续找，你接着睡吧。”

加云眨眨眼，视野中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，于是听了怪物的话，闭上眼继续睡了过去。

他们继续进入到水中游行，怪物侦探着水下地形，又找到了几片陆地，但都不大。

然而每片陆地都不太一样，加云说探寻新的大陆是一件很有意思和有意义的事情，叫怪物每次登陆都叫醒他。他下地跑跑跳跳舒展身体，再与怪物讨论一番，两人再继续下水。怪物对居住环境的选择很苛刻，有几次加云都想就这里算了，怪物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。

白天过去，黑夜降临，怪物在冰面上行走，而加云也不再从他体内出来了，像一个寄生的害虫。

分明换成许多触手的形态走路要快上许多，但怪物在路上一直保持着人形。加云想到他曾说过不喜欢他触手的样子，或许他是因此在坚持？

想到这里加云感到心中柔软起来。

两人在行走中时而会讲讲话，探索和寻找“家”的旅程并不枯燥。时间飞逝，黑暗和寂静之中他们走过许多距离，因为水下有喷发口，冰面也形态迥异，有冰柱的丛林，有固态的波浪起伏，或是互相挤压撞击的凸起。还有陆地，更多的行走，喷气口，冰洞，冰面，更多的陆地。

加云感到他的时间感已被改写，腕表又在提示他即将日出，经历了近一周的地球日，他只觉得是一日一夜而已。

望向天边，温暖的紫色浮起。他们正走向日出的方向。

恒星的光照亮星球的边缘，阳光照射的半个星球充斥着水汽，被照亮的水汽同温暖的日光一起向他们侵袭。

壮美的日出加云已经习以为常，但他仍眯眼望着日出的方向。

紧接着，他看到了一片小小的阴影。怪物一定也看到了，那是一片高耸的岛。

但他们仍旧不紧不慢地前行着。走得近了，恒星也不再那么低矮，照亮了这一整片岛屿。

这是一片群岛，形状各异的小岛屿包围着一个巨型的大岛。

空气变得湿热，冰开始融化。

怪物选了最大的岛最先踏足。

加云兴奋极了，他觉得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，日出的地方。

岛的边缘是浅橙色的细沙，向里走去脚下变成了坚硬的白岩，岩石凹陷的地方覆满了细软的泥土，随着温度提升，有不少圆鼓鼓的橙色小球从泥土中冒头出来，紧接着绽放出叶片，是低矮的陆地植物。

对此加云很是激动，不断地问怪物：“我可以出来了吗？我可以出来了吗？”

直到温度变得非常怡人，怪物才放加云出来。

加云赤着脚，直踩到扎实的土地上，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。

怪物跟在后边，随他漫无目的地撒欢，直到加云“啊”了一声，右脚瘸着跳了一下。

怪物走到加云身边扶着他，加云抬起脚来看，脚心处被尖锐的碎石硌出一个口子，流出鲜红的血来。

怪物伏下身来，看了一眼加云，说：“不要排斥我。”

接着他用人类的舌头舔上加云的脚。

加云浑身绷紧，又“啊”了一声。怪物抽身离开，再看脚上的伤口，已经被一层胶状物覆盖粘合住了。脚上伤口处先是稍有些灼热，但之后很快适应了，再踩东西也不疼了。

他又要继续跑，被怪物抓住了胳膊，说：“走慢些。”

加云回过头来看着怪物一笑，又转过身接着跑。

怪物加快脚步追上去，两人跑了许久，到了岛屿最高的山顶。

眼前豁然开朗。脚下是一片悬崖，悬崖下是低凹的谷底，山谷中长满了各种植物，并不都是新生的，像是黑夜也长在这里的，五颜六色，甚至有一些绿植。

加云有些踟蹰，受伤的脚抬起来在另一只脚背上蹭蹭，说：“我们下去看看吧？”

怪物揽住加云的肩膀，重新将他抱在怀里，紧接着他直接从悬崖跳了下去。

突如其来的冒险行动叫加云搂紧了怪物的脖子，却见从怪物身后张开两扇巨大的薄膜，翅膀一般，两人飞速地滑翔下去。

加云心跳如鼓，想：这下海陆空齐全了，再进化一阶段，也许他真能带他上天。

两人在布满植物的谷底降落，此处充斥着植物的苦涩和芬芳气味，空气也更为温暖。加云随着怪物探查地形，发现这热度来自地面，脚掌都感觉得到土地的温暖。

这里就算是黑夜，也不是一片冰冻的死寂吧。

他们沿着岩壁继续前行，发现岩壁渐渐凹陷下去，两人顺着凹陷行走，头顶的天空也被岩石遮挡住了，像是走入一条隧道，但马上又豁然开朗。此处是一个巨大的洞穴，洞穴连着海，向海开了一面的口，日光照亮不断起伏着的水面。

洞穴中的陆地部分长满了鲜艳的植物，甚至有高大的树木从洞穴顶端的洞口探出躯干。洞顶结了许多青色的钟乳，从上滴下微咸的水来。地下也有一些岩洞，从中涌出热水，与海交接。

加云回头看怪物。

就是这里了。

简直是比梦还美好的完美的居所。

他傻笑着，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。怪物对这个行为有些不解，也跟着掐了他一下。加云纵容地笑了，说：“不是梦。”

怪物说：“不是。”

“真好啊，这里，你觉得呢？”就算已经挪不动脚了，加云也还是要争取怪物的认同。

“如果你喜欢，就很好。”

“我很喜欢。我们把这里当成……大本营吧？”

“好。”

加云在洞穴中跑了一大圈，说：“这里盖一个房子，这里有树有植物，真好，我们可以盖一个小木屋，不，大木屋，两个人睡也很宽敞的。这里挖一个水池把好吃的鱼都养起来，这里，可以设置一些体能训练的木桩和器械，然后这里晒得到太阳，做一架秋千，你知道秋千是什么吗？”

“我知道。”怪物说着去折了一些粗重的树枝，用藤蔓缠绕着，很快地做出一个秋千出来。加云瞠目结舌，拍掌叫好。

没有多耽搁，怪物按照加云的规划建造起来。他们用矿石制成了石斧，砍树造房。加云的劳力可以忽略不计，怪物建造的效率极高，不加思考地行动着，木屋很快初见雏形。

那是很复古的木屋，加云在一边看着觉得眼熟，想他在画册上见过这样的木屋，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也向往过，曾经缠着父亲也给自己建这样的一个木屋。父亲工作繁忙，敷衍地叫他自己去建。

小小的加云在地球上的森林中捡了许多树枝，一点点搭建出一个小房子来，漏光又透风，像个破破烂烂的狗窝。

就算他什么都不做，怪物也没有怨言，并且他所做的都是为了他。加云问他：“你们种族，都拥有自己的房子吗？”

怪物说：“没有，我们只是在深水游荡。”

加云还要问什么，却听怪物继续说：“我曾到一个领地感很强的种族人家中做客，他们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房子，爱惜且依恋，我想你应当也是这样的。你想要一个家，我就给你一个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