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》孤身独处悲似涌
面对此情此景,岳山不愿在旅长的窗外多做逗留。他一言不发地往营区后山冲去,刹时夜色茫茫、星月无踪,天旋地转,呼起的阵风,仿佛即将噬尽人世的一切。他无意识地沿著山路狂奔,奔得累了便晃悠悠地漫游,如一缕幽魂般,也许一阵风过,就会被吹得烟消云散。他不择路地随意飘走,遇到山沟便跳过,遇到转角便转弯,过了许久许久,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很远很远的靶场边来了。
昔日青青靶场边,暗自较量枪上雄,今日黯淡夜色中,孤身独处悲似涌。
“找烨哥去!”岳山清醒了过来,决意回营房找学长周烨。身上的冰冷开始有了知觉,但是他不在乎,现在唯有面对周烨才是最重要的事。
路灯在黑夜中惨白地伫立著,只有单调无聊的风声无止尽的吹著。整个营房的灯也熄了,但是他与周烨住的寝室里还留了一窗昏濛濛的光,暖暖黄黄的。“这是唯一的归路了,再怎么动怒生气,终究还是要回到军营里。”岳山想著,慢慢的走入寝室,关上门,望著周烨,默默不语。
“岳山?怎么回事?今晚轮到你查哨,你怎么还没去?不舒服吗?脸色怎么那样苍白!”我又焦急又心疼地问,一把搂住他,岳山也伸出冰冷彻骨的双手环住我的腰,他突然打了个颤抖,把头埋进我的肩膀里。
岳山惨白的唇角露出一抹微笑:“学长,今晚….你干的好事。”
“岳山,你在胡说些什么?”我双手推开他的肩膀问说。
他抬头望著我:“学长,我不要这样的结局!”他忽然急切了起来,眼神也热了:“烨哥,咱们一起请调离开这里吧!咱们请调去澎湖,去金门,去马祖,哪里都行!去哪儿我都不在乎!烨哥?咱们一块儿走吧?”
“革命军人能让你爱调那儿就调那儿的吗?告诉学长,到底发生什事情。”我猛地将岳山拥入怀中说著。
岳山泪水遏抑不住地滚烫落下,落在我的肩头上,化作一片冰凉:“烨哥,好,我们哪里也不去,但是….”他呜咽地困难地说:“….请你答应我,不要再到旅长的房间去。”
仿佛雷殛般,我双手再度推开岳山的双肩,怔怔呆望岳山那星河汹涌般的双眼,许久许久,喃喃自语:“那么说….今晚的事….”我梦呓般地问:“你都看见了吗?”问了才觉得也是白问,反正已经被他发现了。顿了顿我急迫地又问说:“岳山,除了你,还有谁看到?快告诉我。”
“有!….有很多人都看到,有天,有地,有你,还有我。”岳山泣不成语。
我伸出右手,轻轻地触摸岳山的颊,他的发,他的眉睫,他的鼻梁,他的下巴,他的颈,他心底已经明白了,是命运要绝我们的情,是天意要断我们的路,人是这么渺小,这么微不足道,为什么会让他撞见?他始终爱的是我在前,而我却爱上了旅长赵翔在后。我低头轻吻著岳山的泪,苦涩的泪是沸沸的烙子,一烙烙地蚀著我的唇,烙出血后吞了下去,我就知道这辈子岳山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里。是我的错,那天晚上,我应该谨守住原则的,我不该因为一时对旅长的等待失望,以及一时的妇人之仁而让岳山有缝可钻、有机可乘….
其实在跟旅长外出的前几天晚上,适逢指挥部里有个士兵得了急性盲肠炎。岳山带著几个战士冒雨把他送到医院。半夜了才回来。两眼熬得红红的,嗓子哑哑的,就有些感冒,我要陪他上医院….
“烨哥,少麻烦了。快睡吧,明天还有很多任务等著呢。”他慵懒地说。我知道岳山的脾性大,发起火来,阴沉的脸上肌肉发颤,沈著的声音好不吓人。我只好不作声,悄悄地躺下、睡不著。没多久,我就听见岳山的牙“得、得、得”的打颤。
我知道岳山身强体壮从不得病,可这一感冒就特别严重。赶忙打开灯一看,他的脸,红得像六月太阳似的,他双目紧闭,全身发抖缩成一团。我吓坏了,一时手足无措,已经近凌晨一点,他又不去医院,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“烨哥,你帮帮我。”岳山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烨哥,我全身好冷啊。”
“岳山,你说,我该怎么帮?”我著急的问。
“倒..杯..开….开水给我。”我赶忙起床就倒,他一连喝了几杯。
“把….你的被子也给我压上,咱们一起睡。”岳山的眼睛也没有睁开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你抱紧我,帮我把汗逼出来。”
我赶紧把我的被子、连铺的军毯一齐拽出来,压在岳山的被子上。我轻轻地揭开他的被子,全身红通通的他,好不吓人,我赶快钻了进去。关了灯,立刻搂住他滚烫的身体。岳山也马上伸开双臂,紧紧的搂住我,把脑袋靠在我的怀里。
“烨..烨哥,把..把我..脑..袋..也蒙住。”岳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一个翻身就爬在我的身上:“烨哥….抱紧我。”
待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