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十分钟就可以到的路程,硬是在路上磨蹭多了一倍时间。到海边的时候天还没亮,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,海边的一小圈海水被路灯映著,流动著橘黄的颜色。他们随意找到一块沙滩坐下。
余缘曲腿倚在程衍身边,忽然平静地说,“我好高兴,哥哥。我从来没有看过海,也从来没有人带我出去玩……遇见你之前。”
程衍从余缘口中听到这句话,微微愣了下。他前几日从程父口中得知,余缘与母亲的关系与正常母子不同。他牵住余缘的手,捉起余缘细长白皙的手指把玩,“谢谢宝贝,能让我拥有第一次带你出去玩的机会。”
海边湿咸的空气在身边流动,余缘也莫名其妙地感性了一下,说:“我妈一直不喜欢我……她嫌我是个双性人,嫌我是那个男人留下的拖油瓶,嫌我整天不说话,孤僻得像个傻子。”
程衍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,沙哑的声音从余缘头顶传来:“你不是,你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小宝贝。”他早有预想到余缘的童年并不幸福美满,却未曾想是这幅模样。
余缘撇撇嘴,有些硬邦邦地替自己解释道,“我不是要你心疼我的,我和我妈一直也不是很熟,我都习惯了。”
他止住声,一时不知如何继续讲下去。他的童年确实乏味灰暗无聊透顶,本来不该在日出之际这样浪漫而温馨的场景提起。但是他在程衍身边总是很放松的状态,他也总是不受控制地想把自己的任何事情与程衍分享。
他想状似满不在乎地撅起嘴,让程衍不要为自己担心。但程衍温柔地啄吻他的脸蛋,弄得他都没有心情伪装情绪。他耷拉著脑袋,闷闷地说,“我也只是……偶尔会想要人陪我玩,听我说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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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缘其实并不是一个天生孤僻胆小的小孩。他小时候与普通小男孩是一样的活泼性子,又长得乖巧讨喜,在童年珍贵的幼儿园时光中,大部分时候,身边都会有主动黏上来交朋友的小女孩或者小男孩。
余缘那时候觉得,待在幼儿园是件极愉悦的事,因为有小朋友陪他聊天,陪他玩,还能陪他一起笑。他在幼儿园的表现是人群中最突出那个, 幼儿园班主任一见到他的母亲就连声夸赞他。
一般小孩被老师向家长表扬都会很高兴,因为这代表回家途中可以和家长撒娇,买根甜甜的棒冰,或是新奇的小玩意。
余缘一开始也会这样,那时他还没有察觉出母亲对他的异样情绪,也没有细心瞧见他的母亲听老师夸赞时面上的淡然与平静。那天余缘跟在母亲身后离开时,听见班主任小声吐槽道,“怎么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长,孩子表现这么好都不在乎……”
小小的余缘听了一头雾水。
老师是在说他的母亲吗?他悄悄瞥了眼母亲的高挑背影。他的母亲不是这样的人呀……
回家途中,余缘跟在母亲身后,路过一间便利店,躺在藤椅上看店的中年男子认识他,笑著地向他招手,“小缘,喊你妈给你买绿豆棒冰吃。”
余缘美滋滋地想,今天老师都夸奖我了,就算母亲平时对我很严格,应该也会奖励我一根棒冰的。于是他快步上前几步,握住母亲的手软乎乎地说,“妈妈,我想吃棒冰。”
然后他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,浑身突然紧绷了,在大庭广众之下,毫不留情地冷著脸把他甩开,看也不看他一眼,继续往前走。余缘根本没想到会被母亲这样对待,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,像被地面牢牢钉住似的,迟迟不敢追上母亲的步伐。
他望著母亲越走越远的身影,心中泛起委屈,头一回对母亲产生埋怨情绪。母亲总是脾气不好,每次都要他来迁就母亲。他不想回家见母亲了,便利店的中年男子就笑盈盈地招呼他进了店门。
中年男子好心地让他挑一根冰棒,余缘不好意思挑贵的,就选了最便宜的绿豆冰棒。夏天很热,店里没开空调,余缘剥开绿豆冰棒的包装袋,坐在店里的小板凳上喜滋滋地舔吃冰棍。
五岁的幼年男孩,脸蛋上全是稚嫩的婴儿肥,热得满脸蛋都是密密的汗,细腻的肌肤润得如羊脂白玉一般。余缘伸出粉嫩的舌,舌尖红润得紧,嘴边沾上一圈淡绿色的雪糕汁。
中年男子吞咽了下口水,像发情公犬一样贪婪而带著情欲的目光,在余缘精致得过分的全身逡巡,默不作声地关上店铺的大门。
余缘没来由地察觉到身边有危险的讯息,捧著舔了一半的绿豆冰棒,仰起头望向中年男子,“叔叔,我想回家了……”
中年男子眼中闪烁著危险的光,他在大门紧闭的店铺内步步逼近余缘。
他用双手摁在余缘瘦弱的肩上,勾起唇轻笑,“小缘,你的妈妈不喜欢你,叔叔喜欢你,让叔叔疼你。”
余缘在中年男子粗重的呼吸下,惊惧得腿都悄悄打著颤,手上的绿豆冰棒跌落在地。他强行让自己镇定,勉强挤出一个笑,试图挣脱中年男子的束缚,“叔叔,我妈妈让我早点回家,我想回家了。”
中年男子置若罔闻,带有薄茧的粗糙大掌?心地在他身上游离。余缘突然像发了狂似的挣扎起来,但中年男子反应迅速,立刻用膝盖将他顶回椅子上,死死压住他的身躯。
“叔叔……”余缘低低啜泣,用一双无辜的眸望向面前的大人,“我想快点回家,妈妈会担心我的。”
“当然会放你回家……”中年男子见他停止挣扎,满意地放轻了动作,“但小缘很乖,小缘不愿意让叔叔伤心的,小缘要让叔叔高兴,叔叔才能让你回家找妈妈……”
男人说著就把满是浑浊酒气的嘴糊上来,?心得叫人泛胃酸的滑腻触感让余缘头皮发麻,但他奇迹般地忍住了。
余缘比同龄小孩聪明的脑袋告诉自己,一定要冷静,现在没有人在身边,更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他,一切只能靠他自己。
他从电视上看过一些防范这类坏人的宣传广告,只有让这些恶魔般的敌人放松对他们的警惕,娇弱的孩子们才能依靠自己的能力逃脱魔爪。
余缘趁著中年男人亲自己的时候微微阖了眼,抬脚对准裆部就是一个猛踹,把男人疼得立刻松开他,躺在地下直抽凉气。他慌不择路地把没有关紧的大门打开,捂著被中年男人膝盖顶淤青的腰,哭著沿大路跑回了家。
他回到家,见到他的母亲坐在沙发上看书,眼泪顿时盈满了眼眶,在门口还绊倒一脚,把门迅速反锁后,一瘸一拐地扑向他的母亲。
“妈妈……便利店的坏人亲我的嘴……他想强奸我……”
“是真的吗?”他的母亲冷漠地问,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微笑。
“那也是你招惹他们。”
他瞪大了眼,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未曾学会呼吸。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母亲漠不关心的状态,宁愿相信是母亲怀疑自己,撩起自己的衣角,急急补充道,“他用膝盖顶我的腰,都青了……”
他的母亲似乎已经听得厌烦了,烦躁地挥开他,步履匆匆地进了房间。
余缘惨白的脸蛋短暂地染上茫然的神色,随即被铺天盖地的无力与绝望取代。他感觉自己坠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,周边全是死气沉沉的黑暗和冰冷的白。
他不明白,他不明白。
他不明白为什么便利店的中年男子突然变成恶魔,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护著自己,不惜一切代价与欺负他的坏人斗争的母亲是这样的反应,他更不明白,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。
明明他已经足够乖巧懂事,却还是终日受到他母亲的冷漠对待,还是被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缠上。
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,余缘的性情有天翻地覆的转变。他变得沉默又胆小,往日阳光灿烂的笑容从脸上褪去,他迅速地将自己封闭与一个绝对安全的理想型空间,躲避任何可能带来伤害的可能性。
他再也做不程那个死皮赖脸粘著母亲的快乐小男孩了。他的母亲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变化,也不在乎他,这位可怜的女人连自己的心理状态都控制不好。
而后来,当余缘真正有能力保护自己,也清楚在当时的事情中他才是受害者,他完全没有理由承受这件事带来的一切痛苦时,他早已经在沉默中丧失与别人交谈的勇气。
在外地工作的小姨直至他上初中时才见到他这幅状况,立刻大惊失色地把他带去自己男朋友那的心理诊所。虽然断断续续治疗了六年,成效也能用肉眼瞧见,但终究不是最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子汉了。
他听小姨说,母亲生来忧郁,又喜欢读些伤感现实的诗文,一直都是沉闷的性格,被他爸欺骗后精神状态混乱,才对他一直寡淡著。
直到临终前,他的母亲才愿意使自己冷静下来,在他面前恢复正常,用一双温柔而愧疚的眸望著他,让他好好照顾自己。
余缘又能如何?这是他的母亲。至少五岁的夏天之前,那个代表世间最纯粹、正义的漂亮小男孩,是爱他的母亲的。
……
余缘回过神来,发现东方的旭日已经露出一抹深橘红,水天一色,随风荡漾的浪波使他渐渐从回忆的挣扎中抽离出来。
程衍从头到尾也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绪,此时看他恍恍惚惚的神情,揉揉他的脑袋,“都过去了,宝贝。”
余缘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,又被程衍一点点拨开,“指甲都要掐进去了,老公心疼。”
余缘红了眼,抽抽噎噎地和程衍把自己的事说了。
程衍心中激起千层浪,喘息声逐渐粗重,胸膛的气烧得他心脏狠狠抽痛。他把哭得可怜的余缘几乎揉进骨子里,嘴里重复著说,“你现在有我,宝贝,把这些都忘了,以后老公疼你……”
此时此刻,已经无人有心情欣赏日出美景。
余缘几乎要把前面十几岁的委屈与不甘都宣泄出来,哭得脸蛋皱巴巴的,最后打著哭嗝,脸上竟然还带了甜蜜的笑。他释然地说,“我已经都忘掉啦,以后……我专心和你谈恋爱。”
程衍又把他压在沙滩上亲了一阵子,才问,“怎么突然就和我说了?”
余缘在他身下,不好意思地眨眨眼,说,“不是……不是都说,隐瞒自身家庭情况不助于伴侣间增进情感的吗……”
“你、你怎么又亲我……我话都没说完……呜……”
(别打我别打我后面绝对不虐了 我写著写著都哭了 为什幺小芋圆这么惨啊)
(错字竟然还是我自己发现的,这一届显微镜姐妹不行啊)